作者:陳豐偉╱名家專欄之陳豐偉電子報
最近出版社要重出十五年前著名的「神奇百憂解」,寄本舊書找我寫推薦序。中文書名像在為藥商廣告,但其實英文版書名是「傾聽百憂解」(Listening to Prozac),出版社也打算換回來。如果把閱讀的角度放在「傾聽」藥物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反應,這本書倒是很適合已經在服用、或猶豫要不要服用「抗憂鬱劑」的人找來看。
現在「百憂解」已經算是老藥,年輕醫師很少使用。不過,因為先有研發「百憂解」艱辛、神奇的過程(把老鼠的大腦磨碎、分離出必要的神經受器、測試一連串物質的反應),才有後續同類藥物相繼發明,改變超過一億精神科病人的命運。「百憂解」必定是醫學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也成為憂鬱症藥物的代名詞。
當遇到嚴重的憂鬱、躁鬱、強迫、恐慌症狀,鼓勵病人到精神科看診拿藥,這觀念在台灣已經廣為接受。以健保有限的資源,事實上也付不起心理治療的費用,於是開藥、討論藥物作用,就成為台灣精神科現實的主流。我會跟病人說,第一次服藥,療程大約三到六個月,滿三個月後如果覺得改善許多,可以試著減藥。
但如果病人希望繼續服藥呢?如果不是嚴格定義下的「病人」,可是想從藥物得到好處呢?「神奇百憂解」就在討論這問題。作者認為,SSRI(選擇性血清素抑制回收劑,百憂解是第一顆SSRI)對於一些診斷上未達「重度憂鬱症」,但長期出現對挫折過度敏感、抑鬱、輕微強迫性思考的個案,具有「改變人格」的效果,可以讓病人變得更具社交活力,更活躍,頭腦更清晰,更有決斷。
正好昨天我就遇到一位病人,跟我講出類似的話。我原本建議他開始減藥,但他發現減藥後「他又回到原來的自己」。保持原先的藥量,他在工作上就可以表現很好,可以保持開朗活潑的心情。
第一顆SSRI問世時,就引發了「是否可用藥物改變人格」的爭議。不過,每個人對藥物反應不同,服藥後覺得很不舒服的也不少,以目前的科技,還不可能像科幻小說一樣,早上到超商買一顆藥丸決定今天的心情。再者,長期服藥,就算自己沒有感覺,也可能會增加得到某些疾病的風險,雖然這些風險並不高。這些特性,讓抗憂鬱劑不可能成為「維他命」。
就醫師的角色,可以明白把決定權交給病人,引導病人感覺服藥、停藥後的差異。停藥後的反差,有時可協助病人認清「原來我是個這樣的人」,然後決定要不要繼續用藥物改變自己的性格。只要這類藥物存在、持續發明,我們就會不斷面臨質疑:「用藥物減少一個人原本應該承受的苦難、悲傷,帶給他脫離現實的快樂,減少他成長的機會,這樣對嗎?」
在實務經驗裡,我們見到一些病人在服藥後,對過去的傷痛不再有感覺,可以快速振作起來。但也有些病人,除了情緒變得比較穩定外,沒有太大改善。十個人總有一個,吃藥後很不舒服,直接放棄。似乎基因也決定了我們能不能得到某顆藥物的好處。如果你開始服用抗憂鬱劑,不妨花點時間仔細回想、或詢問身邊親友,藥物帶給你什麼改變,以及開始減藥後,有感覺少掉什麼嗎?(當然也很有可能,在服藥後,你少掉了什麼,譬如對環境變化的敏感性,變得沒有情緒變化)
要不要服藥,最後還是要回歸到每一位獨特的個體。沒有絕對的好或不好,這還是要看每個人的需求與抉擇。(這篇不是要給出版社的文章)
又:「神奇百憂解」裡提到,不管是小時候缺乏關愛的環境,或長大後突然遇到的重大壓力,都可能會造成大腦細胞的損害,變得過度敏感、反應過度,以及引起後續的退縮反應,而藥物可以改善。有些人會需要長期服藥,可能是因為這些大腦的損害無法在短時間內修補好。但作者也強調,有些個案會好轉,可能是因為心理治療搭配藥物,促進病人的自我覺察,雙管齊下才會好起來。事實上,也有研究指出,心理治療一樣有修補大腦細胞的作用。當然,「運動」也一樣有效。
「神奇百憂解」之後,「傾聽百憂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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