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價出賣外勞 能救台灣經濟?

文/陳文哲
找回鯨魚也會錯失金魚
4月中，國民黨拋出了「外勞與基本工資脫鉤」的議題，引起了勞工團體與政府的再次角力。這次，人們所面對的，是「賤賣外勞，才能救台灣經濟」的荒謬論述。

實際上，這樣的主張已並非第一次被提起。但過去以來，類似的建議都是由民意代表或名嘴草率主張。此次則不同，不但是由行政院長吳敦義主動提出，並且同時勾勒了一整套「吸引台商回流，提升台灣經濟」的願景。背後透露的，恐怕不只牽動外勞人權，同時影響台灣未來的國家經濟發展戰略，值得各界關注。
吳敦義表示，外勞與基本工資若脫鉤，「不只是鮭魚，甚至連鯨魚都可能返鄉」。當勞工團體大聲抗議後，吳敦義還玩起文字遊戲，說：「這不是『脫鉤』，而是『調適』。」積極護航的立場，不言可喻。儘管當前的勞委會主委王如玄自上任起，就一再反對此一方案，甚至聲明：「倘若外勞與基本工資脫鉤，大不了就不幹了」，但似乎仍無法影響當前政府的主導者一意孤行的態度。究竟，馬政府的心中想的是什麼？
連基本工資也領不到
從90年代國民黨執政時引進外勞起，儘管規劃上名為「補充性人力」，其實外勞一直難以脫離「廉價勞工」的命運，甚至連基本工資也領不到。法律上的基本工資保障，在外勞身上形同具文。一方面，台灣政府在規劃初期，即將引進外勞的權責交由良莠不齊的私部門仲介公司來進行，開啟了仲介對外勞上下其手，以各種名目剝削壓榨的可能。另一方面，政府也帶頭在各種細節，實質上壓低外勞薪資。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政府公定的「外勞食宿費用」，明訂能從外勞的法定薪資中扣除，成為了外勞領不到基本工資的最大原因。
這筆錢在一開始，政府規範最高僅得收取每月2500元。之後，在民進黨執政時期、陳菊擔任勞委會主委時，調高為4000元，給了仲介、廠商更大的牟利空間。到了後期盧天麟擔任勞委會主委時，甚至還以「調高一些，能給勞資間協調的空間」為由，再調高為5000元。無怪乎，吳敦義本身也相當明瞭地對外指稱：當前外勞雖然有基本工資保障，但實際上根本沒能領到基本工資，扣除食宿、就業安定費用，一個月頂多領8、9000元。所以，外勞與基本工資脫鉤，並不會有實際影響。
歧視外勞 有違人權公約
首先，基本工資的保障不分本勞、外勞，強調的是反對歧視的勞動人權保障。這長期以來不但是台灣所遵循的法律原則，同時也是諸多國際人權條約所規範的精神。如今馬政府一邊簽署了諸多國際人權公約，一邊又要帶頭歧視外籍勞工，究竟是存著什麼樣的居心？難道各種國際人權規範，對馬政府來說「攏系假」！？
再者，如果「基本工資與外勞脫鉤，資本就會回流，經濟就會發展」邏輯真的如此簡單，怎麼沒有看到哪一個先進歐美國家，採取這樣的政策？要論廠商外移，歐美國家從上個世紀70年代起，就有了嚴重的「去工業化」趨勢，影響程度和人次遠遠高於台灣。然而，這些先進國家採取的因應措施，是積極發展「高附加價值產業」，並且以「擴大公部門雇員」來吸收因製造業外移而留下的多餘勞動力，從來沒聽過「賤價出賣外勞就能解決問題」如此粗糙簡單的邏輯。國民黨這套真的講出去，豈不是笑掉國際大牙？
增加廉價外勞的負面影響
順著這個問題，我們得要繼續追問：馬政府未來的經濟發展政策究竟是什麼？令人難以理解，這些高勞力密集、往往同時也高污染的製造業，究竟政府要極盡所能讓其回流台灣，其中的意義為何？有論者主張：這些廠商回台灣後，每多雇用10名外勞，至少就得多雇用1個台勞當管理幹部，對於促進台灣勞工就業有正面影響。但這些主張沒有明說的是，此一作法至少將造成3點負面影響，遠大於其可能的益處。
第一、儘管限定區域施行（如限定於所謂的「自由貿易港區」），但廉價外勞大增對勞力市場影響，必然是將大幅壓低台灣本國勞工的薪資。這該如何因應？更何況，儘管表面上是限定區域施行，但實際上依據過去經驗，只要「勞工價錢便宜」，各種越區的滯留黑工，也不無可能。有了這群源源不絕的廉價勞動力，台灣還有什麼可能提高工資？
第二、透過將外勞與基本工資脫鉤，使其更加的「貧窮化」，其可能造成的不滿和抵抗，將會增加多少可能的社會成本，政府評估了嗎？幾年前震驚各界、使得台灣在國際上人權評比下降的「高捷泰勞抗暴」事件，警訊猶言在耳，馬政府難道完全沒有記取教訓？
第三、更大的問題是，倘若台灣政府自此明確定位，引進廉價的外勞來吸引資本，是台灣的經濟發展策略的話。那麼，可以預期的，各種期待追求「高附加價值」、「創新導向」的知識經濟，都將只成為口號而已，不會受到政府和企業的認真對待。長期而言，必然是讓台灣更加邊緣化。講坦白些，台灣要比勞工廉價、比圖利廠商，能比得贏對岸中國大陸嗎？馬政府有沒有認真想過，該怎麼發展台灣辛苦累積下來的競爭優勢，讓台灣經濟真正能可長可久？
要鯨魚，還是要金魚？
外勞是否受基本工資保障，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外勞薪資」的問題。背後所反映的，除了是政府如何看待禁止歧視的國際人權原則外，也包括了真正牽引台灣命脈的經濟發展圖像。我們或許能夠以廉價外勞，吸引可能早已過時的台商製造業，讓台灣資本苟延殘喘一時。但長期來看，可能造成的負面效果，遠遠大於可能得到的益處，甚至恐將台灣推向永遠無法產業升級的深淵。
回到吳敦義聲稱將找回「鯨魚」的比喻。此種作法，就是真能找回巨大的「鯨魚」，最後卻恐怕扼殺了真正寶貴、有高經濟價值的「金魚」。
【更多精采內容請看《Taiwan News國際財經&文化月刊》5月號-第39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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