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禿鷹來襲

文/楊紹華
儘管之前傳言不斷,二月二十一日,新台幣兌美元匯率驟升一.八四角,這一天,國人終於感受到國際禿鷹集團入侵的真實性。然在三月中旬,看似一路捱打的央行,卻又語帶玄機的表示,台幣匯率像是被風吹動的柳枝一般,到了臨界點,柳枝必定反彈痛擊禿鷹,這場禿鷹與枝柳之戰,投資人怎麼看?
禿鷹,以腐敗的動物屍體為主食,維生之道是仰賴其他肉食動物的狩獵成果,於是,從人類的角度來看,禿鷹是投機、貪婪,甚至是不道德的。諷刺的是,人類文明所創造出來的投資遊戲,卻需要仰賴貪婪的投機者,才得以蓬勃發展至今,成為一個完整的投資產業。
在投資世界,必然存在投機行為
「投資人買了一檔股票,除了要獲利也會想避險,所以放空賣出一口期貨,而為什麼有人願意接手這口期貨?因為期貨具有高槓桿的投機獲利特性,買期貨的人,就是想要以小搏大的投機客。」某位期貨交易員用簡單的舉例,說明投機在投資市場中的必然性。就像禿鷹是自然生態鏈中的一環,投機客也是投資生態鏈當中不可或缺的要角之一。
From:錢MONEY雜誌

然而,一旦給了投機客生存的空間,難以避免的,就要面對投機客破壞投資生態鏈正常運行的可能性,投資市場中所謂的「禿鷹集團」,即是泛指將投機行為極大化,以獲得可觀套利空間的組織。今年一月上旬,親民黨立委召開記者會,痛批股市出現禿鷹集團,立委指出,包括少數媒體、新聞從業人員、丙種金主、證券分析師等,都是藏身幕後的禿鷹,他們對特定股票放空,再利用媒體發佈利空,引起主管機關注意進而主動調查,達到打壓股價的目的,從中投機獲利。
國際禿鷹資金規模,超過一兆美金
若把範圍擴及全球市場,則有一群力量更加強大的禿鷹集團,在世界各地尋覓投機套利機會,他們運用強大的資金及消息影響力,衝擊區域股市、匯市,乃至於整體經濟,今年二月以來,新台幣匯率急速攀升的主要原因之一,據說即是國際禿鷹集團興風作浪所致。法人概估,目前這種全球性禿鷹集團的資金實力,約莫達到一兆兩千億美元之譜,其中最著名者,莫過於由國際金融炒手索羅斯所主導的量子基金。
量子基金的經典戰役之一,是在九○年代初期,當時英鎊匯率為配合歐盟成立,被人為固定在較高水準,脫離基本面,量子基金看上這肥美的套利空間,於是在市場大量拋售英鎊,並且買入德國馬克,造成英鎊同時面臨基本面與市場面的匯率下修壓力。期間,英國三大銀行雖全力對作,並以提高利率為英鎊護盤,但仍不敵量子基金攻擊,短短一個月,英鎊匯率重挫兩成,衝擊產業正常營運,量子基金則從中獲取十億美元暴利。同時間,德國馬克同步升值七%,據估計,量子基金藉此再撈五億美元。
吃不到人民幣,轉戰台幣
在自由經濟市場中,「行情終將回歸基本面」,就算沒有量子基金,沒有禿鷹入侵,當年的英鎊終究也需向下修正,差別在於,修正的進行能否「事緩則圓」,在足夠的時間內漸次微調,讓境內產業及整體經濟,是走在和緩的「匯率下坡」,而非一下子墜入「匯率斷崖」。
這正是禿鷹集團令各國政府傷透腦筋的原因,他們的操作方向雖然符合基本面,但卻貪婪地運用投機性破壞手段,套取超出常軌的暴利,造成當地產業應變不及,進而衝擊國內整體經濟。然而,在體制完整的資本市場中,幾乎難以用限制手段禁止禿鷹飛入領空,某位銀行主管表示,所謂「限制」,對於需要仰賴資金流通的自由資本市場來說,就是一種破壞。「所以,除非是共產國家,政策面凌駕市場機制的經濟體,否則,投資人很難杜絕禿鷹入侵的風險。」他強調。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以來國際禿鷹集團看上的肥肉,是人民幣升值的獲利空間,而那正是存在於由政策主導的經濟體之中。摩根士丹利證券亞太區首席經濟學家謝國忠曾發出警語:「目前,押寶人民幣升值的國際資金,規模至少有一兆美元!」這些國際資金,企圖自美元轉出而轉進人民幣,卻發現人民幣匯率仍然掌握在官方政策,套利難以實現,自然開始轉移目標,銀行業者指出:「大概從今年二月開始,這些吃不到肉的禿鷹,開始把目光放在與大陸貿易依存度較高的市場,當然,包括台灣!」
二月,禿鷹來襲
二月二十一日,新台幣兌美元匯率驟升一.八四角,這一天,國人終於感受到禿鷹入侵的真實性。
「禿鷹真的來了,而且早在二月初就已經來了!」某位電子業發言人信誓旦旦地說,「在二月上旬的某日,中央銀行發佈新聞稿,反駁某外資銀行對台幣匯率將大幅升值的預測,好玩的是,在這個以反駁為目的的新聞稿發佈之後,台幣匯率卻開始往上快跑。」他說。
沒錯,央行在二月三日的確發佈一則新聞稿,文中以表格方式明列「某公司投資銀行」的匯率預測值與實際值比較,顯示此銀行對日圓及歐元預測結果,平均誤差一成以上。「因此,希望社會大眾進行投資時,不宜輕信這類匯率預測,否則將會承擔很大的風險。」新聞稿的末段如此提醒,經查,文中「某公司」指的是外資機構「雷曼兄弟」,而雷曼兄弟對台幣匯率的預測,是今年底目標價一美元兌二十六元台幣。
台幣匯率驟升超過一元
這位電子業發言人對央行的舉措頗有不滿,他強調,禿鷹集團再猛,也不會一股作氣的把所有資金全數押寶在台幣上,最怕的是市場恐慌,跟著禿鷹起舞,一股腦兒地幫國際資金抬轎,那麼,短期升值的狂潮就擋不住了,而央行如此煞有介事的反駁預測,反而令市場更加注意,在預期心理下,不跟進幾乎不可能。 的確,在金融專家眼中,炒匯禿鷹之所以可怕,並非在於直接資金進入市場興風作浪,而是透過不同管道放出匯率即將驟升的空氣,引發境內資金跟進操作的「羊群效應」。「比熱錢更可怕的,是傳言!」大陸招商銀行高級研究員陸磊,在接受當地媒體採訪時如此表示,大陸雖是此番禿鷹鎖定的首要目標,但除了有外匯管制保護之外,政府透過消息面控管抑制民間企業心理層面的浮動,或許也是國際禿鷹對人民幣套利一時難以得手的原因。
結果三月一日,台幣猛升一.三角,隔日漲勢未歇,匯率持續飆升一.六七角,半個月內台幣升值八.○二角,如果把時間拉長至今年以來至三月二日期間,則台幣匯率已飆高一元以上,至此,問題已經不是如何阻絕禿鷹,而是如何反制,讓這群貪婪的禿鷹知道,新台幣不是任由摧殘的一塊腐肉。「如果不儘速處理,可能變成滿天都是禿鷹,屆時想要力挽狂瀾就不是那麼容易了。」一位銀行主管憂心表示。
五大措施,反擊禿鷹
三月十四日,罕見的三月寒流讓白色情人節更添浪漫,然立法院裡卻浪漫不起來,包括央行總裁彭淮南、金管會主委龔照勝、財政部長林全等三人,聯合出席財政委員會,對於如何反制外匯及股市投機客,及協助產業因應匯率波動等,提出策略說明,這場被稱為國內金融史上頭一遭的「三巨頭」聯合報告,能否提出有效反制炒匯措施,攸關未來國內金融秩序及產經前景。
在報告中,彭淮南估計目前約有七五○億元台幣的資金在市場炒匯,而央行因應之道,除了將外資匯入後投入股市的期限,由原先的半年大幅縮短至一個月之外,也積極施行「穩定匯市五大措施」,包括彈性匯率、匯市調節、大額通報、廠商避險、申報目的等。
其中,匯市調節就是護盤機制,給予央行進場干預的合理性,大額通報及申報目的兩項,用意在於掌握外資異常動態,廠商避險則是要求出口商需隨時運用遠期外匯避險,降低外匯異常波動的產業衝擊。而五大措施中的第一項︱彈性匯率,除了可解讀為央行匯率政策的定調,同時,也被認為是最具「謀略」色彩的反制炒匯措施。
反制匯率要像柳樹,央行即將敗中求勝?
「就像柔軟的柳樹面臨狂風不會折斷,匯率亦需具有彈性,才能化解外來衝擊。」這句帶著哲理的央行報告,令人聽起來,像是央行不會勉強對抗投機客的惡炒,「這正是巧妙之處!」對於央行報告所營造的模糊空間,某位投信業者表示高度認同,他表示,央行是告訴禿鷹集團:「我會讓你嚐點甜頭,但是不要太過份,否則我終會反擊,而且,你不知道我何時反擊、如何反擊!」
如果用一般人較為熟悉的股票市場來說明,這就像是公司派,準備對惡意炒作公司股價的市場派進行「養、套、殺」,央行就像公司派,禿鷹則是市場派,公司派先是按兵不動,「養」大市場派的胃口,當市場派的資金大量投入,不易在短期內全數退場時,公司派即大量倒出持股,讓市場派「套」在高檔,並且,配合股價衝高之後的散戶獲利了結賣壓,「殺」得市場派措手不及,而公司派逢高賣股的結果,自然賺進鈔票。
央行放出這種說法後,也會讓二月以來的台幣驟升佈上懸疑色彩,「這下子,恐怕禿鷹不再以為已經成功狙擊台幣,反而會擔心,陷入央行『養』的陷阱!」這位投信業者愈講愈開心:「現在,這群禿鷹的心裡,應該有點毛毛的喔!不敢再對台幣恣意上下其手,就算央行只是故佈疑陣,也達到嚇阻效果了。」
三○元應是短期匯率的升值底線
那麼,央行口中所謂的「匯率柳樹」,將搖擺到什麼樣的程度,才會開始出現反擊力道呢?央行當然不會明講,但多數投資機構的研判,均認為一美元兌三○元的整數關卡,應是短期內的央行底限。復華傳家基金經理人洪永聰,他依據歷史經驗,指出從一九九八至二○○○年上半年間,台幣匯率也曾出現急速升值走勢,同樣從三十四元價位一路竄升,而至三○元左右觸底反彈,一路回攻至三十五元。
從技術面的角度,三○元價位的確是個底部支撐,而從實質面來看,經過前次台幣驟升的考驗也可印證,匯率升值至此,對經濟的整體衝擊還算是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而洪永聰認為,在央行「一定會有效控管」之下,預料進入第二季之後,台幣匯率應有暫時性回貶的可能。
首季企業匯損狀況需留意
回頭來看,農曆年後至三月上旬的一波台幣急漲,確實令人感到驚悚,短期而言,雖然急升走勢暫歇,但對國內整體產業經濟的影響,恐怕要等四月末的第一季財報公佈之後,才有較為明朗的輪廓,尤其是以外銷為主的電子業,難以避免將出現一定程度的匯兌損失,不過,以目前各界評估,一般預料央行應能有效化解此次匯率失序危機,如果第二季匯率確實有所回貶,除了企業首季匯損將有回衝機會之外,即便未來台幣仍呈升值趨勢,產業界也較有充裕的避險佈局時間。
若從更加長遠的角度來看,資本市場的遊戲規則之一,是容許投機,台灣金融市場自由化既是不可回頭的趨勢,就要有面對國際資金投機惡炒的準備,這一場央行與禿鷹之間的短期搏鬥,其實已提升了台灣長期金融發展的重要經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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