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晏芳
在台灣過度醫療化的環境,有哪些醫生、護士開始改變做法?
和一年前比起來,台灣生產環境的確不太一樣了。看法雖仍分歧,但已有醫生不再堅持對產婦剃毛、灌腸,也視狀況才決定要否剪會陰……,態度日趨開放。
他們為何會改變?
From:康健雜誌72期 2004/11/1
外國孕婦扭轉本國醫生習慣
「我是一點一滴改變的,」台北榮總婦產科主治醫師陳晟立緩緩地說。近40歲的他,擁有4年主治醫師資歷。
擔任住院醫師時,他學到要照「習慣」做。升上主治醫師後,他經常替台北美國學校老師接生,這些外國孕婦來產檢時,都備好問題問醫生,並提出要求:分娩時不要剃毛、不要灌腸、不要打靜脈點滴等。
待產時,她們喜歡下來走動、改變待產姿勢、吃東西補充體力。
凡此種種,違反院內習慣,但外國媽媽們十分堅持自己的要求。和氣的陳晟立醫師說,「在不增加合併症風險的前提下,我都會同意。孕婦半坐姿生產,我蹲低點接生也沒問題」。
沒想到,外國孕婦逐漸扭轉了他照護正常自然產婦的「習慣」。4年前,他開始不要求待產自然產婦禁食,接著是間歇地使用電子胎心音監測器,原則上每小時監測15~20分鍾即可,鼓勵孕婦下床活動。
去年起,產後不再為孕婦打促進子宮收縮的針劑,嘗試選擇性地執行會陰切開,也就是能不剪就儘量不剪。
陳晟立尤其不會去剪經產婦,也就是生過小孩的媽媽,「依我的經驗,第2胎都不剪,其實半數不會有裂傷,也不必縫,但有些技巧要抓到(掌握),」他說。
不剪不代表不必縫,因為還是可能會有裂傷,需要縫合傷口。
但如果是生第一胎的媽媽,陳晟立還是會剪,因為他曾試過幾個不剪,結果只有兩個孕婦的會陰未撕裂,因為她們的寶寶小,但其他幾個則撕裂得亂七八糟,讓他很難說服自己是為了媽媽好。
陳晟立幽默道,符合孕婦期待的親善生產,有時候對醫生可就不太親善。
尤其如果孕婦要求不剃毛,他就得花更大的功夫來縫合裂傷。每鉤一針打結,縫線會和孕婦傷口部位的毛髮糾結在一起,他需要從線頭里拉出一根根毛髮,再稍稍撥開毛髮,縫下一針。
他不諱言,有幾個醫生想半夜被叫起來接生,還要慢慢撥開毛髮縫傷口?
所以,如果孕婦沒有要求,大部份醫生還是會選擇簡單、快速的產科常規作業模式來生。
減緩產痛有新招
除了少數醫生改變了做法,也有醫院提供更親善的生產環境。
去年底,台北榮總的產房開始提供其他非藥物性的減痛方法,首創用兩顆網球綁在棉襪套,在孕婦下背部來回滾動,緩解孕婦腰痠背痛,也利於陪產者施力。
另外,北榮今年陸續添置造價百萬的生產床,取代原本的推床(比一般病床還窄,孕婦躺在上面待產,連翻身都難)。
生產床則是推床的兩倍大,還可以配合孕婦半坐、側臥等姿勢,調整各種角度。並且提供各種待產姿勢、如何調整生產床的說明手冊。
自今年3月起,北榮的剖腹產婦也能和自然產婦一樣,在產後30分鍾開始哺餵母奶。WHO鼓勵母親在嬰兒出生後的一小時內開始接受指導,餵哺母奶,有助提高日後成功哺餵母奶。
過去,剖腹產媽媽等回病房才能和寶寶在一起,但現在媽媽轉進恢復室觀察,就可以和寶寶在一起。
從產前指導網球按摩、協助孕婦使用生產床,找到她最舒服的姿勢,到產後指導餵母奶,再再需要護理人員花時間和孕婦互動,給予她支持、陪伴。
但過去醫療化的生產照護模式,謢理人員只需關心機器數字正不正常,孕婦喊痛幫她加藥就可走開。
沒時間好好生
國健局「營造人性化生產環境先驅計劃」主持人郭素貞(國立台北護理學院護理助產研究所教授),目前負責編寫各項生產醫護介入措施的說明書和規劃產前教育課程,計劃未來由護理人員向低風險的自然產婦做初步解釋,最後由孕婦和醫生討論定案,撰寫個人的生產計劃書。
因為,「推動母親親善生產,需要有另外一組人在產前花時間跟孕婦講解,做到充分告知,」台北榮總婦產科主治醫師王鵬惠建議。
在台灣,產前媽媽(準父母)教室的授課老師未有認證評鑑,教學品質良莠不齊,甚至常淪為廠商留資料、孕婦到處參加領贈品的場合。
而且,台灣醫生沒有時間和孕婦好好談,她有哪些選擇,各有什麼優點和限制。
產檢門診時間緊迫,每個人只能分配到5分鍾,醫生還要等她們一個個上檯、下檯和穿好衣服,剩下幾分鍾坐下來好好討論?
等孕婦進醫院待產,產痛疼得她無法思考,任憑醫療人員想解釋各種醫療介入措施,她也聽不進去,大叫「你幫我決定就好!」
生產時,醫護人員太急著幫忙孕婦生,用力壓她肚子,促使寶寶快速衝出來,但會陰還來不及伸展,反而容易造成厲害的裂傷。
郭素貞認為,「台灣生得很急!孕婦需要醫護人員花時間協助,慢慢等她生。」
她提醒,多給孕婦一點時間,讓會陰有機會延展,就有可能不用挨剪刀。
生產風險誰來擔
這一年多來,不只醫護人員企圖改變做法,關心孕婦權益的婦女團體不遺餘力奔走,齊赴衛生署提出建言,促成新政。
她們呼籲,政府落實孕婦知的權利及自主性,並建立承擔生產風險的機制。例如,一旦母嬰在生產過程發生永久性傷害,一律由政府的生育風險基金賠償。藉以減少孕婦與醫師(助產師)之間的對立,不讓醫生因為擔心醫療糾紛、可能的刑事訴訟與執照被吊銷,而採取防衛性醫療,以致生產過度醫療化並浪費了醫療資源。
一旦發生羊水栓塞、肩難產,是醫生的惡夢、孕婦的悲劇。台灣每年有3~6位孕婦死於羊水栓塞,而肩難產的發生率約0.2~2%,可能會讓寶寶發生手臂神經受損、骨折甚至腦性痲痺的後遺症。
另外,一位醫學中心的婦產科主治醫生透露,台灣孕產婦死亡率介於十萬分之6~10,相當每年有20~30個孕婦死亡。
「台灣醫生對生產醫療化愈做愈多,可以理解,但不一定可以被接受,」台灣女人連線常務理事黃淑瑛說,我們不是一味反對醫生做這做那。問題在於:孕婦有沒有被充分告知?可不可以有必要才做?
其實,孕婦愈積極準備參與生產,選擇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愈能接受「生產是有風險的」,瞭解計劃也會有變化,並對她的生產負責。
花蓮門諾醫院一位婦產科護理師,親身經驗照顧一個外國孕婦,在產前擬好自己的生產計劃書,但後來幾乎都沒按照她的計划來做。
她的產程進展不順利,所以本來不希望打針也打針,不希望灌腸也灌,除了剃毛外,其他的都做了,但她也能夠接受,因為她事前充分瞭解,有足夠的知識面對生產的不確定性。
美國促進產科服務聯盟主席伍莉博士,接受《康健雜誌》專訪時表示,我們並非要求孕婦一定用哪一套來生,而是希望營造一個多元選擇的生產環境,由醫護人員提供充足的知識和協助,怎麼做由她決定。
更重要的是,懷孕生產需要花時間準備,從計劃懷孕開始,到思考自己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生產並積極參與,這些也是台灣孕婦該做好的功課,她說。
台灣的生產可以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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