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

●簡宛
一直覺得落葉是很美的;尤其是在深秋的午後,映著夕陽餘暉,穿過一片鋪滿落葉的林間,寂靜的週遭,只聽見落葉墜地的輕響和腳下碰及葉片的迴音,該是多優美安詳的畫面。我確曾衷心地喜愛並享受過那份美。而今,手拿竹扒,一次又一次地扒掃那看來永遠也掃不盡的前後院落葉,我的心境和以前是截然不同的。
From:講義堂讓你幸福報

忙碌,真的會剝奪了一切賞心悅目的情景,而美國式的生活,真正是世界上最匆忙的生活方式。特別是中產階級,努力賺取了自己所想擁有的一切,房子、汽車,及各種電器化設備,然後又努力地去被那一切奴隸。尤其以房子為最,夏天剷草,秋天掃落葉,冬天剷雪,如果住在東北角,春天,仍得剷雪。每個週末,揮汗操作的男主人,競相比賽,看誰的草綠?誰的院子整齊?
入秋以來,一陣風、一陣雨,焚紅的楓葉凋零了,滿地堆積的落葉,很想就任由它堆積,但看看周圍鄰居們整潔的美院,不願破壞社區的美觀,更不願被批評「中國人」不修門面,只好也跟著盡心盡力地做房子的奴隸;忙碌,真的會使人觸覺麻木,連曾經喜歡過的楓紅落葉,如今都成了掃不盡、不走的累贅。
鄰居們曾經建議把那幾棵專會落葉的榆樹給砍掉,不僅可以鋸成小木燒壁爐,又省去許多掃落葉的麻煩,有好幾家確曾找人把多餘的樹砍了(北卡州是一個多林的松林之州),我們卻不忍下此毒手。一棵樹,從幼苗長到巨樹,要經過多少的風吹雨打?多少時間歲月的痕跡,就為了實用的價值,可以鋸成切片,在壁爐中變成灰燼?這使我沈思了許久,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棵樹木的成長,需經過長時間的栽培,更何況栽培一個人才?在實用與功利至上的社會,教育的腳步是緩慢而細微的,雖然有許多有心人在高呼重視兒女的教育,改善教育的方式,但是在物質文明的浪濤聲中,誰又聽到教育的呼喊?樹林長歪了,討厭了,可以鋸掉,兒女不成材了,是否也一樣放棄不管?看報導中那麼多的不良青少年,離家出走,又有那麼多父親鞭打洩恨的未成年兒女,誰能再等閒忽視教育的使命?
因落葉而引起了這麼多的遐思,不禁使我對自己的功利思想感到可憎。忘記了樹葉紅透時給你的美感?忘記了春天發芽時給你的期待?只因為忙,那該死的忙,我竟嫌煩了那凋零處處的落葉。人生,不會全是嫩綠新鮮的春天,也不會永遠有迷人的楓紅秋色欣賞,當落葉紛飛,飄落滿地,也正是沈靜深思的時刻。手推著掃扒,帶著幾分虔敬,開始掃起滿地的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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