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一個頭家夢？─超商加盟

【文‧王婉嘉　圖‧薛繼光】
全年無休、全台遍布的24小時便利超商，讓消費者享受前所未有的便利與安心，然而在那一聲聽似歡愉的「歡迎光臨！」背後，卻有人默默承受著重擔。你所不知道的超商另一面，也值得一探。
「開一家便利商店，自己當老闆？」這個「頭家夢」對許多人都不陌生。

畢業自清大社會所的前財經記者吳偉立，花了兩年半時間，全台走訪40位超商從業人員，並親自上場擔任實習店員後，以超商加盟體制為他的碩士論文，近日改寫出版而成《血汗超商》一書。為何超商會被冠上「血汗」字眼？
頭家？工頭？
吳偉立解釋，台灣目前約有九千多家便利超商，其中近9成是「加盟店」，也就是說，除了少部分由總部完全負擔成本的直營店以外，絕大多數門市都由一位加盟主自願承擔起「自負盈虧」的重責。
要當便利商店的「頭家」，條件與代價為何？吳偉立說明，台灣現行連鎖超商主要採「特許加盟」和「委託加盟」兩種方式，兩者要負擔的資金和能分得的拆帳比例不同（見後頁表），而據行政院公平交易委員會統計，目前兩種加盟門市的市占比例約為各半。
在1990～2000年間，市場對手少、需求高，超商加盟不到一年即可回本，因此引來眾多人投效，但現在便利商店已成殘酷廝殺的「紅海市場」，不僅回本時間拉長至2~3年，以競爭最激烈的一級都會戰區為例，扣掉所有成本支出，加盟主一個月的淨利常只有3~5萬元，和一名上班族薪資差不多！
但吳偉立也指出，與某些規模不大、出了事就惡性倒閉的中小型連鎖事業相比，便利商店已算得上是加盟體系中的「一軍」，不論是後勤開發或是組織運作，都有健全完善制度，也會在說明會上坦白告知──現在加盟超商就是圖一份賺不了大錢、但是穩定的工作，以力圖降低新加盟者不切實際的期望。
不過說明會上通常不會講明的是──超商加盟主和一般人心中對「老闆」的想像，其實相去甚遠，因為從物品進貨、店面陳列、折扣促銷、招呼口號、盤點方式與報帳文件等等，一概由總部嚴格控管，少有自己主導的空間，處境和「工頭」其實相去不遠。
做好做壞都吃虧
在「賺越多，分越多」的利潤誘惑下，加盟主總會努力衝刺業績，然而，總部一旦發現某店的營收到達某個數額（如加盟主淨利在7~8萬元間），就會認定同區域「足以再多容納一家超商」，可以再展新店。雖然原店主擁有新店的優先加盟權、甚至祭出「加盟金打折」等優惠，但若「口袋不夠深」或是籌措資金不及，在總部不停催促「就算我們不開店，競爭對手也會來這裡開」的情形下，可能不久就得眼睜睜地看著附近冒出另一家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同門兄弟」來分食生意。
對總部而言，衝高店數才是壯大版圖、維持市占率的保證，再加上加盟主若選擇「特許加盟」的話，總部更是幾乎不花成本就憑空多了一家店，自然「不開白不開」，樂得讓更多加盟者為總部賺錢。
至於總部承諾的「最低保證毛利」，通常只是空言，因為「毛利」不是淨利，只是貨品「售價」減去「進價」後的差額，一年約保證250萬元，折合下來，即使每月有20萬元的毛利，但扣掉店租、水電、管銷和人事等成本後，幾乎所剩無幾；何況毛利保證是以「年度」為結算單位，這個月毛利不足由總部貼補，下個月若有超過，總部就立刻「扣」回去，許多加盟主因而熬不下去，只有關門一途。
長工時自我剝銷
在紅海血戰中，加盟主若想從中提高獲利空間，最常用的方式便是控制人事成本，亦即「付最少的錢，讓員工做最多的事」，加盟主更得身先士卒，比員工值更多班、休更少假，才能達到利潤目標。
吳偉立說，為節省成本，目前8成以上的加盟店僅僱用工讀生，連大夜班店員甚至店長都不是正職人員。而除了總部開設的直營店會依法發放每小時95元的最低時薪以外，許多加盟店並未配合（工讀生時薪約75~85元），這已是業界間公開的秘密。薪資低、流動率高，總部又嚴格規定必需24小時營業絕不能中斷，加盟者被迫「自我剝削」，長時間勞動已是常態。
以今年34歲，從事超商業10年的金先生為例，5年前他從總部離職，以委託加盟方式成為店主，因為開店地點不錯，每月的淨利約8萬元。他不僅曾多次因預購商品業績優異獲總部表揚，也是該集團全年營業額前10名的門市，但是在績優數字的背後，投入的心力令人咋舌。
金先生每天7點親自上早班，下午3點交班後仍留下來整理特價商品、在門口促銷叫賣，最後整理帳務時通常已是晚上9點，每日工時長達14小時，如此日復一日地過了5年，但憑著身為「老闆」的責任感與自我期許，讓他不以為苦。
加盟主站起來
然而近日在準備換簽新約、迎接下一個5年加盟期時，卻換來總部一紙「因配合度不高，不再續約」的通知。金先生回想，的確有2次訂貨與貨品陳列發生小失誤，因此受罰，但就此丟下一句「不再續約」，對有妻子和稚女要養的他，無疑是晴天霹靂。
無奈的是，即使金先生熟知總部的評核標準、即使他一再申訴，都不獲同意，只好黯然將自己呵護多年的門市轉讓給新的加盟主。
吳偉立指出，美國、日本已通過《特許法》，可以針對連鎖事業，為總部及加盟主雙方提供健全的保障，而台灣空有密度極高的連鎖加盟體系，這方面卻始終付之闕如。
在等待台灣擁有自己的加盟法規之前，權利不會白白從天而降，唯有靠加盟主團結爭取、集體串連，才能打破現行加盟體系間的層層迷霧。而下次，當你光臨便利商店時，別忘了給這些勞苦功高的超商員工和加盟主，一個鼓勵的微笑吧。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0年07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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