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覺得創投專家應該會比受刑人更具有分析能力、更不感情用事。因為很簡單——一個能夠讓你賺大錢的投資就是個好投資。但當我們仔細檢閱那些創投專家的回答時，我們發現他們和受刑人一樣，都過度重視自己是否有機會表達意見。
From：左右決策的迷惑力
研究人員分析資料時發現：「創業者的適時回報可以使投資者覺得整個過程比較公平，而且可以提高他們對創業者的信任、讓他們更願意支持創業者的策略，同時也降低了他們對公司進展的監控程度。」如果創投專家的投資報酬率就等於那些受刑人的刑期——都是客觀、可以量化的結果，那麼，這些新創公司的執行長就等於是那些受刑人的律師。一位經常回報的執行長會讓創投專家產生比較正面的印象，而不太喜歡溝通的執行長則會讓創投專家對自己的投資比較不放心。
然而，過度看重溝通卻可能對一位想在投資上獲得較高報酬率的創投專家十分不利。因為創投專家和創業者之間的關係，本質上就只是金錢而已。執行長與創投專家之間保持聯繫的密集程度，與這項新創事業是否能夠成功，並無任何關連。創投專家在評估一項投資時，應該將注意力完全放在它的獲利能力上——也就是這家新創事業的成績與表現。因為創投專家或許並不清楚，那位不太溝通的執行長或許正是一位不眠不休，全心努力讓自己的新創事業上路的潛在贏家。
不論我們是汽車經銷商、牢中的犯人，或是創投專家，或許程序正義的迷惑力以及需要「被聽見」對我們真的很重要。但是，公平的定義在不同的文化中卻有著極大的差異，如果「百萬大富翁」中的亨利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哈利，然後在一群美國觀眾面前參加這項益智比賽，不管哈利的表現如何，美國觀眾幾乎一定會幫哈利的忙。資料顯示，美國的「現場觀眾解答」求救機會為參賽者提供正確答案的比例超過九成。
但是，當「百萬大富翁」被引進俄羅斯時，製作小組發現，俄羅斯的觀眾常常會為參賽者提供錯誤的答案——而且不只是針對亨利這種人。俄羅斯觀眾並沒有歧視任何人，不管是聰明或「不那麼聰明」的參賽者，他們都一視同仁地蓄意誤導。事實上，俄羅斯觀眾蓄意誤導參賽者的情況，已經讓參賽者對使用「現場觀眾解答」的求救機會抱持著非常謹慎的態度。
當我們聯絡上「百萬大富翁」的製作小組，詢問他們對這個俄羅斯現象的看法時，他們跟我們一樣摸不著頭緒。但是一位專研俄羅斯歷史的專家傑弗瑞‧哈斯金（Geoffrey Hosking），卻提供了我們一些非常有趣的見解。我們找到哈斯金博士時，他正在普林斯頓大學擔任客座教授，而且只剩一個禮拜就要回到英國，繼續他在倫敦大學學院的教學研究工作。哈斯金第一次對俄羅斯文化著迷是在赫魯雪夫的時代，他對於社會主義為何可以在俄羅斯成功實踐深感好奇。他大概從來沒想到，有一天他的研究竟然可以用來解釋「百萬大富翁」的文化差異。
俄羅斯式的正義
為了解開俄羅斯觀眾刻意提供錯誤答案的神秘現象，哈斯金帶我們重回早期俄羅斯的鄉間農村裡去。哈斯金向我們解釋，在二十世紀以前，俄羅斯的農村社會奉行的是「共同責任制」，無論是付稅、士兵徵召、治安維護，或是逮捕罪犯，每個人都必須共同行動。農民在成長過程中，學會要彼此幫助。
當俄羅斯在蘇聯政權統治下轉變得愈來愈工業化時，鄉村民眾將彼此幫助的生活習慣帶到了城市中。雖然在蘇維埃共產社會公寓裡的生活是擁擠而艱困的，但當時的人彼此借一點錢、商借一些廚房用具或火柴等小東西，還是極平常的事。哈斯金說：「那都是一些小東西，而且這種事在很多其他社會中也一樣，不是只有俄羅斯才如此。但我想俄羅斯人確實實踐得比較徹底，大家也期待彼此能夠如此相待。」這種生活態度也流傳到了工廠裡，「俄羅斯人永遠要為彼此的生活負責」。
但是這種彼此照顧的互助型社會在你決定強出頭或表現得與眾不同時，也會回過頭來反咬你一口。哈斯金認為，這個特質是源於一種特別的認知：「不論是變得特別富有或特別貧窮，背離正常規範的人都可能會對整體社會造成危害。俄羅斯社會有一個追求齊頭式平等的傾向，而且極端討厭不合群的人。」
這就是關鍵了。哈斯金指出：「如果有人變得特別窮困，他們顯然會成為其他人的負擔。但如果有人變得特別有錢，那也一定有問題：他們要不是偷偷犯了什麼罪，就是做了會危害整個社群的事。」
這種對財富的看法顯然與西方人看待財富的態度完全相反。哈斯金認為：「美國人覺得有些人變得很富有是很正當的事，但在俄國，他們就是寡佔者」。蘇聯解體後，一群創業家找到了讓自己快速致富的方法，有人認為「這些人一定是以不正當的方法得到這些財富。」這是最令俄羅斯人反感的一件事。而他們變得比其他人都富有的事實本身，則是讓俄羅斯人反感的第二個原因。
從這個角度來看，事情就變得很清楚了，俄羅斯的觀眾認為「百萬大富翁」的參賽者是想利用觀眾的幫助來獲取個人的利益。因此，他們為什麼要支持這種不公平的行為？
也就是說，亨利和俄羅斯的參賽者都違反了他們各自文化中的「公平」概念。莫斯科人所謂的公平不見得適用於巴黎或柏林。在世界經濟愈來愈全球化的情況下，瞭解「公平」在不同文化中的定義，因此變得益發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