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詠╳張鈞甯:打破框架,重拾人生想像

侯文詠,36 歲前,在社會讚許的框架裡表演著。
他從小喜歡寫作,老師要聰穎的他把心思全放在課業上,因為「寫文章」沒前途,依著期望,成績優異的他念了醫學院。
From:30雜誌電子報

侯文詠不負眾望,一路上來功成名就,擁有台大醫院麻醉科主治醫師與暢銷作家兩種光鮮的身分,又考上素有衛生署長儲備處的台大博士班,他輕鬆走在白色巨塔的手扶梯上,即將踏上主任、教授的樓層。
事業意氣風發,家庭也美滿和樂,娶了牙醫師太太、生了兩個兒子,一切都是這麼美好!侯文詠一直清楚自己為何在正統的舞台上賣力演出,跟著大家,追求名利、征服、勝利等目標,「我裝乖,是因為不想惹麻煩,不想有無謂的困擾。」
不過,他還是暗地盤算,選擇當麻醉科醫師,讓自己有時間寫作,沒想到,寫出了名堂,贏得了名氣。有好幾年,他像同時在空中丟接球的特技演員,角色在醫師、作家、博士生、老師裡轉換著,場景在病房、實驗室、課堂、書房來回穿梭,「每顆球都不能掉下來,一掉下來,就會出很多事情。」
日復一日,他把開刀房甦醒的病人送出恢復室,趕到課堂上課,上到一半,呼叫器響起,回電處理病人問題。之後到實驗室,邊吃便當,邊抓老鼠做實驗,回家再進書房啃書,「那時很慘,便當吃的不知是中餐還是晚餐,有兩、三個助理,要顧家庭,還要上通告。」
得到所謂的成功,侯文詠卻忙得沒時間體會幸福。36 歲生日的前幾天,接到國際期刊接受論文的通知,確定博士班可以畢業,他決定不演了!「別人看你很成功,其實我的心很虛,兼顧的另一面,就是每個都沒盡心。」36 歲後,侯文詠選擇做專職作家,不是他不喜歡當醫師,只是更想專心與寫作談戀愛。
幸好,他有對開明的雙親,雖然錯愕、傷心,又怕兒子焦慮,忍痛對他表示支持之意,「我聽了眼淚快流下來,心想他們好了不起,從小培養我當醫師,還願意讓我轉行。」豪氣干雲的太太更發揮愛到底的精神說,「大不了,我養你!」
專職作家一做至今,十多年來,侯文詠作品本本暢銷,當然也沒讓太太養。最近,他出了《沒有神的所在》,解讀中國古典小說《金瓶梅》,要寫之前,出版社說這種題材很難賣,他堅持要寫。「我已經很久看書沒有這麼震撼過,」聯考國文才考5、60 分的他為了替《金瓶梅》正名,重讀古文,花了兩年,寫出目前為止最長的作品。今年,他47 歲,擁有自由,有時間享受幸福,只寫自己想寫的,只做自己想做的。
轉個彎 世界沒有標準答案
23 歲前的張鈞甯,在教育主流框架裡上進著。她從小是模範生,盡力做好師長交待的功課,接受所有的規範,且深信不疑,求學路途順遂,考上國立大學法律系與碩士,唯一的反抗是高中時被選上儀隊隊長,面對母親的反對,她問:「這是你的人生,還是我的人生?」她保證可以兼顧課業,才爭取而得。
張鈞甯不像姐姐小時即展現繪畫天分,老早就不跟著傳統的升學價值走,往喜歡的設計鑽,「我一直是沒自信的小孩,不知道興趣是什麼,只好認真唸書,也不用父母擔心,通常是媽媽叫我快點睡。」因緣際會踏入戲劇,23 歲時,她接演《白色巨塔》關欣一角,徹底顛覆原先所認知的世界,遭遇有生以來的最大挫折。
從課本到劇本,張鈞甯突然發現,沒有標準答案可以遵循,過去深信的理所當然竟是綁住想像力的教條框架。起初,她像唸書一樣「用力」演戲,卻行不通,「不是熟背台詞就好,背後有太多東西要去思考,台灣教育把我整個人框住了。」演出的過程,她常跟自己過不去,處女座的她很「ㄍㄧㄥ」,在意別人看法。播出後,網路批評演技的聲浪湧來,懊惱就像工蜂一般傾巢而出,嗡嗡地在腦子盤旋,「這把我踩到谷底,我很努力,希望得到認可,可不是那麼回事。」她說,人很奇怪,好像到一個很慘的狀態,才會讓心情沉澱,開始思考很多事情,「會有股動力,讓你想改變。」表演讓張鈞甯一次又一次衝撞身上的牢籠,「每次都會得到一個不同的自己,你會很興奮的期待那刻!」因為如此,她決定往表演發展。
爸媽、身邊的長輩、朋友起初反對,希望她走一條安穩的道路,「他們問我,你確定表演是你要的嗎?你能做這樣的工作嗎?書都唸到這樣,為何不好好走下去?」她說,還有些人講話比較酸,問她,「幹嘛出去拋頭露面?」
出道7 年,張鈞甯今年27 歲,心愈來愈篤定,演員是這輩子想走的路,因為從表演中,她打破框架。過去,她凡事嚴謹,無法輕易原諒錯誤,現在了解,原來放鬆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與人相處不再直截了當,學會同理心。以前,她找不到自我存在感,「覺得就算死掉也沒有關係。」現在明白,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其實非常簡單,「腦袋改變,心寬廣了,就能觀察、感受周遭的事物,懂得知足、快樂。」
這個社會定義太多的標準,很多人從小到大在追求著所謂的成功,卻沒能真正快樂,而人生,不應該是標準的,不是所有人都得走在主流之路,也不是跟著眾人起舞,隨波逐流。跳脫需要勇氣,改變需要決心,從侯文詠與張鈞甯的對話中看到,打破框架的動力就是不斷自省,有意志走出身上那個看不見的牢籠。
徬徨時 我思故我在
張:我大學念法律,大二開始,同學都在補習,準備律師、司法官考試,我心裡很慌,因為那不是我想做的,可是又覺得不跟著大家,有種搭不上腔的隔離感,那時我已經接觸戲劇,也產生興趣。當社會期待你做的,與自己想做的相違背時,該怎麼辦?雖然最後我選擇了表演,其實內心還是很徬徨。
侯:我來試著歸納所謂的社會正統價值,妳看對不對?從小,我們被教導要用功讀書、孝順父母,聽從師長;再來,考上好學校、得到好工作、找到好對象;結婚後,生一至兩個小孩,讓他們進好學校,培養成為優秀的人,扶養他們到結婚,你的事業也累積到了有錢程度,大家都稱讚你;然後,等到年紀大了,去找個很好的安樂園或墓地,再找到好棺材,等待光榮死掉那刻,最好還能夠壽終正寢,牽著子孫的手交代遺言。
我剛講的每一句話,父母要花多少的力氣教育我們?我們又要花多少力氣去掙扎,達到每一句話的成就?這樣子的正統,說沒有問題才奇怪。每個行業也有各自認為最正統的價值。像唸法律,就要考上律師,最好還出來選總統,醫學系畢業,就是要當醫生、院長、教授,人家碰到你會恭敬鞠躬。
問題是,人生就是這樣嗎?違背自我,只相信社會的正統價值,你不覺得很荒謬嗎?如此人生,有哪天是高興的?有哪天是為自己而活?有哪天讓你覺得自己跟其他人不同?只因為大家都這樣嗎?那,你活著的目的是什麼?
很多人想做的,跟現在做的有很大的落差,當你發現時,應該去問,「為什麼我會如此?怎麼會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樣?」這是跟自己對話的好機會,去認清真正的自我。若你不常跟自己對話,長久下來,會愈不了解自我,忽略自己的內在。當你愈不關心、不在乎自己時,就會隨波逐流,反正大家都說這樣做是最好、最有面子,我也這樣做。我們從小就被教導要順服,可是我就會常懷疑,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你如果不思考,不懷疑,其實你就不存在,如同行屍走肉般,跟眾人一起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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