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當家-認識大腦

John Medina 著 / 洪蘭 譯
雖然我們的一言一行都是由大腦控制,但是大部分人並不清楚自己的大腦到底如何運作。我們對於大腦功能有著許多的疑問:有什麼方法可以增強腦力?我們是怎麼學習的?睡眠和壓力對大腦有什麼樣的影響?為什麼一心多用是個迷思?什麼樣的訊息可以吸引人們的注意?為什麼我們這麼容易忘記?複習新訊息又為什麼對記憶這麼重要?男人和女人有不同的大腦是真的嗎?年紀大的人就不能學習新事物嗎?
目前大腦科學家已經累積了足夠的知識來回答上述問題,這些都是企業家、父母和老師迫切需要知道的。在《大腦當家》一書中,分子生物學家麥迪納博士分享他在大腦科學領域研究的成果,探討大腦知識對於在教室的教學以及在職場的工作能有什麼幫助。書中每一章分別解釋一個大腦守則──科學家所知道的大腦工作方式,然後提出可以改變我們日常生活的建議。
當你瞭解大腦究竟是如何運作的,就會明白應該如何充分利用大腦。
▼大腦守則1/運動:運動增強腦力
▼大腦守則2/生存:大腦也是演化的產物
▼大腦守則3/大腦迴路:每一個大腦的配線都不相同
▼大腦守則4/注意力:人們不會去注意無聊的東西
▼大腦守則5/短期記憶:重複才記得
▼大腦守則6/長期記憶:記得去重複
▼大腦守則7/睡眠:睡得好,記得清楚
▼大腦守則8/壓力:承受壓力的大腦不能如常的學習
▼大腦守則9/感覺的整合:刺激多重感官,反應更迅速
▼大腦守則10/視覺:視覺凌駕所有感官
▼大腦守則11/性別:男性和女性的腦是不一樣的
▼大腦守則12/探索:我們是不屈不撓的天生探索者
導讀
大腦運作規則正是處世守則
我們的大腦中是一片黑暗,比世界上最深的馬里亞那海溝還更黑,完全沒有一點光進來;裡面完全寂靜,只有電流通過神經纖維的細微嘶聲,整個大腦中所有神經元所發出的電流還不足以讓你的手指感到刺痛。但是這個黑暗無聲的東西卻讓你看到外面五顏六色的花花世界,聽到春天的鳥語,夏天的松濤,秋天的落葉,冬天的寒肅。想起來,它真是一個奇蹟,從「無」中生出了這麼多「有」,這個「有」還一直變化,隨著年齡增進而不同。這是大腦科學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是目前最頂尖的人才紛紛投入大腦科學的原因。
整合運作功效佳
它最神奇的地方在「整合」,不但是感官本身訊息的整合,也包括跨感官的整合。一九八一年,我在哈斯金實驗室(Haskins Laboratories)時,做過一個實驗:給受試者左耳聽一個刺激,右耳聽一個刺激,它們可以在大腦中彙整成一個完整的語音出來。跨感官的整合就更奇妙了,最好的例子是麥格克效應(McGurk Effect):在課堂上叫一個高的學生站前面,矮的站後面,同步發音,高的作/ba/音的嘴型,矮的發/ga/的聲音,結果全班都聽到/da/的聲音;如果叫學生閉上眼睛,他們都聽到/ga/的聲音。這個實驗屢試不爽,只要開關眼睛就會使你聽到不同的聲音。這原因是當大腦的視覺和聽覺管道同時接受到兩種相矛盾的訊息時,它不知道應該相信誰的,因此就把兩者綜合一下,學生就聽到/da/了。人家說政治是妥協,其來有自,早在大腦中就如此了。
在訊息處理上,外界送進來的訊息越多,大腦處理的效率就越快;背景知識越多,看得越清楚。有一個實驗發現:當閃爍燈光的強度逐漸減弱時,人們就逐漸看不見這道光,但是如果在閃光熄滅時,出現一個很短的聲音,聲音的出現就改變了光的閾值,聲音使我們看見比以前更微弱的閃光。難怪很多老人家在聽不清楚時,會把眼鏡戴上,我以前都在心中暗笑,心想:又不是用眼睛來聽聲音,看到這個實驗後,才知道被笑的應該是我,活在大自然中,卻對自己大腦的運作這麼無知。也因為如此,我在看到這本介紹大腦功能的書之後,就決定花時間翻譯它,把它介紹進台灣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人怎麼可以不知道自己的大腦是怎麼運作的呢?
本書作者是個分子生物學家,他卻走出了實驗室到企業界做顧問,他的背景正是我們目前所迫切需要的:能夠從細胞的層次來解釋外在的行為,才能真正瞭解行為產生的原因。他不會像坊間一般的名嘴,教你怎麼做卻不能告訴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不知道一個行為出現真正的原因,就容易自以為是的去猜測衍伸原作者的意思,就會導出像「右腦革命」這種不對的觀念出來。現在有了腦造影技術,我們在大腦中很清楚地看到才十個月大的嬰兒,大腦新陳代謝的程度已經到達成人的地步,而且左邊比右邊活化得更多,絕對沒有日本人所說的右腦先啟動,三歲以後才長出了「腦樑」啟發左腦,父母也不需要叫孩子用左手寫字來啟發右腦,因為根本沒有這回事。
日本人沒有瞭解諾貝爾獎得主史培利(Roger Sperry)原始實驗用的是癲癇的病人,當病變位置是個無法切除的大腦部位,如記憶中心或語言中心時,不得已,他只好把病人連接兩個腦半球中間的橋── 胼胝體──剪開,使一邊大腦放電不會傳到另一邊,病人不會倒在地上發作。只有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兩個腦半球才會獨立開來,才會發生左邊如何,右邊又如何的現象。你的孩子沒有癲癇,兩個腦半球中間的胼胝體並沒有剪開,是相連的,訊息從左到右腦或右到左腦的溝通非常的快。我們一般人有正常胼胝體,大腦是整合性的處理訊息,大腦中的電流會隨著神經纖維把訊息傳遞到各處,所以完全不必擔心啟發右腦或左腦的問題。
這個迷思很嚴重,甚至有商學院和教育學院的教授在大學中開大腦創意的課,教學生怎麼用右腦,真是匪夷所思,我很好奇,不知他們要怎麼把腦半球獨立開來。
用進廢退的競技場
我們的大腦是能者多勞的,用的多的地方在大腦地圖中佔的位置比較大,像研究計畫拿得越多的教授,實驗室越大;或是越紅的明星,化妝室越大一樣。大腦反映人生,我以前有個醫生朋友不敢輕易去度假,因為「沒有不可被取代的人」,他去度假,病人可能就跑到別的醫生那裡去了。在大腦中也是如此,除了最基本的感官皮質區,如視覺、聽覺、嗅覺壞了無法取代,其他很多功能都是可以取代的。
大腦不停的因應外面環境的需求而改變裡面神經的連接,從猴子實驗中看到:如果把猴子手中間三根指頭綁起來,強迫他用大拇指和小拇指去拿東西吃,三個月以後,小拇指的大腦地圖就換到大拇指旁邊了(即在運動皮質區中,內在表徵與外在肢體的位置是相呼應的。在我們的手上,大拇指旁邊是食指,食指旁邊是中指,中指旁邊是無名指,無名指旁邊是小拇指,在大腦運動皮質區中,它們的排列也是一模一樣,與外在肢體位置相呼應),因為這兩根手指的神經元每次都是同步發射,在大腦中同步發射的神經迴路是連接在一起的(Neurons that fire together, wire together.)。我們看到用進廢退的力量是多麼的大,才三個月就改變了大腦中神經的位置,三個月不用,地盤就被別人搶去了!
難怪競爭激烈領域的人不敢去度假,度完假回來可能人事全非了。也有老闆發現請來替代請假職員的臨時人員,工作能力比原來的更好,於是找個理由把原來的辭退,把能力好的提攜上來。在大腦中競爭是跟外面世界一樣激烈的,這種現象也永遠鞭策著我們,人要不停的努力,更上一層樓,不然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不小心就被別人取代了。在經濟不景氣的現在,這本書所講的大腦運作規則更像是一本處世手冊。事實上,大腦功能不進則退的程度比外面世界還更現實,不由得我們自己不警惕。
運動好處多
這本書中談到了十二個運作規則,每一項對我們學習都很有關係,例如「運動會增加腦力」。我們台灣的父母都有個迷思,以為孩子坐在桌子前面就是在做功課,其實很多時候他是在作白日夢。讀書一定要心靜、精神好,才讀的進去,不然「小和尚唸經,有口無心」,光是坐在書本前面是一點用也沒有。可嘆我們很多大人還是參不透這一點,天天逼著孩子啃書,弄得一個個彎腰駝背、臉色蒼白、沒有朝氣。
這本書很清楚的告訴我們運動增加腦力,甚至建議一天上兩次體育課。作者說:我們的祖先一天要走二十公里的路去覓食,大腦是在這種情況下發展出來的,因此人應該要動。一個實驗發現:小學生只要每週慢跑二次,每次三十分鍾,十二週後,他們的認知能力就比以前進步了很多。運動時大量分泌多巴胺(dopamine)、血清張素(serotonin)和正腎上腺素(norepinephrine),這三種神經傳導物質都與情緒有關,這是為什麼龍發堂的治療精神病方式有效(雖然他們在做時並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們讓病人種菜墾荒,大量運動,同時植物是有生命的,看著幼苗每天長大本身就是一個治療的方式。
有一個實驗讓憂鬱症的病人拚命運動,結果發現運動可以取代抗憂鬱症的藥。既然運動沒有副作用,不會有抗藥性,我們為什麼不儘量去運動呢?所以現在挪威、瑞典、芬蘭等北歐國家為了減少慢性疾病的社會成本,便鼓勵人民運動,又顧慮身處北方一年有九個月氣候寒冷,他們便在每個社區設奧林匹克標準的游泳池,讓人民有地方設備去運動。我們台灣也應該把浪費在放煙火上的錢拿來蓋游泳池,錢要用在刀口上才對。研究發現運動多的孩子對視覺刺激辨識速度比不愛運動的快,有運動的孩子注意力比較集中,因為運動增加神經的連接。從腦造影的片子中看到有運動的孩子在做作業時,能夠使用比較多的認知資源,而且持續的時間比較久;這使他們上課比較專心,比較不沮喪、不焦慮;又因為學業表現比較好,他們也對自己比較有信心,對自己感覺比較好。所以,從大腦看來,要學生功課好,應該增加的是體育課而不是補習課;要老人家身體好,應該多去運動而不是吃天王補心丹。
知所當為
這本書也談到人為什麼不能一心多用,在開車時,講手機的人踩剎車的反應速度比沒講手機的人慢了半秒,在真實世界中,這半秒就是有車禍與無車禍,生與死的差別了。台灣曾經嚴格取締開車打手機了一陣子,很多人都去買了耳機,後來鬆懈了,大家又故態復萌。看到大腦一心二用處理訊息上的快慢差別,為了自己,為了家人,還是不打手機的好。
六百萬年前,人從樹上下來後,有新的環境要去適應,人必須站起來,頭才能伸在長長的野草之上,才看得見東西;兩隻腳比四隻腳節省了一些卡路里,直立行走時,就可以把這個節省的能源用到大腦上,而不再用在肌肉上;手同時也可以空出來拿東西或打獵。直立使我們可以到更遠地方去覓食,也使我們的大腦變大,但是因為大腦雖然只有占身體百分之二的重量,卻用掉總能量的百分之二十,所以不可能有坊間所說的「潛能開發,你只有用到百分之十的大腦」的神話,人不可能有百分之九十的神經元坐在那邊閒閒沒事幹,從大腦科學的證據看來,這完全是無稽之談。我們需要儘量引介正確的大腦知識進台灣,使父母不會花冤枉錢,送孩子去上腦力開發、全腦開發等不實的補習班。
本書最好的地方是提供了我們記憶的正確知識,使老師知道背景知識越多,學生記憶越輕鬆。實驗發現人們在學習完三十分鍾後忘記所學的百分之九十,所以要增加學習的效果就要增加情緒,因為情緒是提取記憶最有力的線索。另一個方式是增加跟真實世界的關聯度,如果要記的東西跟自己過去的經驗是掛得上鉤的,記起來就容易些。我們做老師的都知道,要解釋一個抽象的概念,最好儘量舉生活中具體的例子來說明。記憶是儲存在大腦一開始徵召的神經元上,因此,參與的神經元越多,以後提取這個記憶就越容易,就好像門上高高低低有好多個門把,那麼不論多矮的小孩都搆得著一個門把,可以把這門打開,把記憶取出來。睡眠也跟學習成效有關,所以本書中也有一章專門講睡眠。
言所當言
我會翻譯這本書另外一個原因是作者指出了一個令我很感嘆的現象,就是在現在的社會,只要一提到性別差異就會受到攻擊,各式各樣的黑函,帽子都扣過來。在政黨輪替之前,教育部的訓委會甚至用人民的納稅錢出版人身攻擊的文章,用公款郵寄到各個學校的輔導室,只因為我談到男女大腦中有結構與功能上的差異。我敢冒大不諱談性別差異是因為看到了大腦與教育有關,男女生切入問題的方式不同,回答問題的方式也不同,我誠實的盡我知識份子的本份,把這差異講出來,卻受到圍剿。作者也說一涉及這個題目,多半不能全身而退,但是因為大腦的確有不同,所以現在越來越多的科學家直接從實驗證據來說明,把大腦圖攤在太陽下請人們自己去判斷。
從攻擊我的黑函中,我看到一點就是攻擊者對統計基本概念的不瞭解,正如作者所說:「很多人一聽到統計的顯著差異就馬上以為在談論個人,暗指她們自己,於是就強烈反彈了。這是一個大錯,當科學家在看一個行為趨勢時,他們不是在看個人,他們是在看群體,這跟你個人的行為是完全不同的問題。」某大學的副教授曾大聲辯說她是女生,但是她的空間能力比她先生好,因此女生空間能力沒有比男生差。她完全不瞭解行為科學講的是鍾型曲線中間百分之六十八的人的行為,不是講個人,曲線兩端各有少數空間能力極好或極差的人。
在這一章中,作者從基因到大腦結構到外顯行為一直到教學上的不同都講得很清楚,我也覺得正確的知識要趕快傳播出去,有了正確的知識,錯誤的偏見就無處生存了。野草一向長得比稻子快,毒菇比香菇更美麗,我想這是所有知識份子心中之痛吧!
發現學習的快樂
這本書最後以探索來結尾。我們是天生的探索者,小孩子更是如此,作者兒子約書亞被蜜蜂螫的故事會使你發出會心的一笑。對孩子來說,發現帶來快樂,探索創造出更多的發現需求,也讓孩子感到更大的快樂,所以父母應該鼓勵探索,使孩子長大後發現,學習不但帶給他快樂,還帶給他優勢。一旦成為某個領域專家會使孩子有自信,更敢去探索。他甚至說「假如這些孩子沒有死在急診室,他們就可能拿諾貝爾獎」,這句話或許有些言重,但是一個沒有好奇心、探索精神的人,絕對不可能成為科學家的。
大腦科學跟教學的關係就像解剖學和醫學院的關係一樣,最好的醫學院要有教學醫院,有既看病又教書的教授及設備良好的研究實驗室;最好的教育機構也應該有中小學,既做研究也教書的老師及設備良好的研究實驗室,這樣我們的老師才能教學相長,教育品質才會提昇,國家才會進步。
精彩內容
第7章/睡眠
大腦守則7 睡得好,記得清楚
一九六五年,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蘭迪‧嘉納(Randy Gardner)突發奇想,他要以十一天不睡覺做為高中科學展覽的題目。他希望這樣的犧牲能在科展上拿個A,可能遇見一些世界級的科學家,還可以在金氏世界紀錄(Guinness Book of World Records)留名。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做到了,在科展拿到了A,被列入金氏世界紀錄,還見到了科學家狄曼(William Dement),狄曼親自來研究他十一天不睡的心智情況。
嘉納的心智在幾天不睡以後就發生功能障礙了,他變得易怒、健忘、反胃,而且非常的疲倦。五天不睡以後,他開始出現阿滋海默症的症狀,他失去方向感、出現幻覺,而且有妄想症的現象。他以為當地收音機節目的主持人要加害他,在最後的四天,他失去了運動功能,他的手指顫抖、口齒不清,很奇怪的是,在最後一天,他還是能夠在「彈珠檯」遊戲上贏過狄曼,維持一百次的連勝紀錄。
有些不幸的人是突然不能睡覺了,而且是永久性的不能入眠,這是基因上的毛病,會致命,幸好發病率很低,全世界大約只有二十個家庭有此不幸的疾病。發病期大約在中年,病人先是發熱、發抖、大量流汗,當失眠變成永久性時,病人會有不可控制的肌肉抽搐。很快病人就有嚴重的憂鬱症和焦慮症,進入精神疾病的煉獄,最後,病人失去意識而死亡。
因此,我們可以知道如果不能睡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睡眠佔去人生三分之一的時間,所以我們對睡眠的知識這麼少簡直不可思議,到現在我們仍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睡覺。不過,我們也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十年前,一群研究者在老鼠的大腦上插了很多探針,接上了很多條電線,這隻老鼠在跑完迷宮後,決定去睡個午覺,於是儀器記錄下了這隻老鼠在睡覺時發生的事。但是在瞭解這些紀錄跟睡覺目的的關係前,我們先來看一下在我們睡覺時,大腦在做什麼。
你說這叫休息?
假如你有機會收聽到一個活人的大腦在睡覺時幹了些什麼,你會完全推翻你過去對睡覺的想法。我們在睡覺時,大腦不但不是在休息,它還工作得更辛苦:神經元送出各種電流訊號,彼此交談,在睡眠時,呈現出更多的韻律活動,事實上,比清醒時活動得還厲害。你唯一可以看到大腦真正休息是在「非快速動眼睡眠」(non- REM sleep)的時候,這個時候大腦能量的消耗少於相似的清醒時段,但是非動眼睡眠只佔整個睡眠週期的五分之一。這個發現讓早期的研究者開始矯正他們過去以為睡覺是大腦要休息的錯誤觀念,其實我們在睡覺時,大腦並沒有在休息。
即便如此,人們還是覺得睡眠是一種很好的恢復體力的方式,他們指出,假如晚上睡不好,第二天頭腦不清楚。這倒是真的,我們馬上會看到原因。但是仔細想一下,大腦在你睡覺時用掉了那麼多的能源,你怎麼可能覺得心智休息了,體力恢復了呢?
即使大腦不聽話,不顧生物能量學(bioenergetics)的原則,其他身體器官在睡覺時還是休息的,像人類版的微型冬眠(micro- hibernation)。這就引出第二個迷惑:睡眠使我們極容易受到獵食者的傷害。的確,在沒有屏障的非洲大草原上睡覺,到處都是有敵意的獵食者(例如我們在演化上的東非室友,豹),睡眠聽起來像是敵人替我們想出的主意。所以假如我們寧願冒這麼大的險也要睡覺,睡覺一定有它可取的地方,那麼究竟是什麼這麼重要呢?
研究嘉納的那位科學家在早期曾經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做了一番貢獻,狄曼被人稱為睡眠研究之父。他有一頭的白髮,友善的笑容,在我寫這本書時,已經快八十歲了。他曾說過:「作夢使我們每一個人在一生中的每個夜晚,都可以安靜的、安全的發瘋。」
狄曼研究人類睡眠週期的各個層面,他發現睡眠中的大腦就好像戰場上的士兵一樣,被困在一場兇惡的、生物上的戰鬥中。這個衝突牽涉到兩個強有力的對立驅力,兩者都是由大腦細胞和生化物質所組成,兩方都有自己的主意。雖然它們都住在大腦中,但是戰區是在身體的各個角落。這場戰爭被稱為「對立歷程」(opponent process)模式。
在狄曼界定這兩個對立的驅力時,他發現了幾個很奇怪的現象。第一,這兩股力量並不是只有在睡眠時才對立較量,在白天清醒時也是如此。第二,它們的戰爭沒有絕對輸贏而是輪流輸贏,今天贏的人輪到下次輸,下次輸的人再下次又贏,這個輸贏的週期每日每夜在上演。第三個奇怪的是沒有任何一方敢說它們是最後的贏家。
狄曼不是唯一研究睡眠的人,他的老師克萊特曼(Nathaniel Kleitman),一位才華洋溢的科學家,給了他很多研究上的點子。假如狄曼被稱為睡眠研究之父的話,那麼克萊特曼就是睡眠研究的祖父了。克萊特曼是個有著濃密眉毛的俄國人,不但自己以身作則去做實驗的受試者,連女兒也接受研究。當他的同事發現快速動眼睡眠(Rapid Eye Movement sleep, REM sleep)時,克萊特曼馬上自願讓他女兒去做受試者,而她也不負父望的證實了快速動眼睡眠的確存在。但是克萊特曼最有興趣的實驗,是在一九三八年,他說服了一位同事陪他一起去肯塔基州的猛洞(Mammoth Cave)中,在四十六公尺深的地下過了整整一個月。(譯註:克萊特曼是芝加哥大學的教授,最早把腦波儀〔EEG〕用在大腦的研究上,為睡眠研究打開了一扇可以用儀器做實驗的門,也奠下了研究根基。不然早期的睡眠研究就是佛洛依德的「夢的解析」,沒有科學的根據,也因此一直無法進展。睡眠研究在最近十年進步最快,因為透過腦造影儀器如核磁共振造影〔MRI〕可以在活人大腦上,看到人作夢時的大腦區域活化情形,作者才有數據說睡眠時大腦活化比清醒時還厲害。)
克萊特曼在地底下生活,完全沒有陽光和日常作息表,他想知道我們清醒和睡眠的週期循環是自動產生的嗎?還是受到外界環境日出日落的影響?他發現這兩個答案都是對的,不過這個實驗證明了第一個說法,在我們的身體中有個自動化的週期控制器。因為他在地洞中,完全沒有日出日落,仍然有清醒和睡眠的循環。我們現在知道身體有生理時鍾,受到上視叉神經核(supra-chiasmatic nucleus)的控制,這個神經核在視叉(譯註:視叉為左右視神經交叉處)的上方,屬於下視丘(hypothalamus)的一部分,它負責調節我們醒和睡的韻律。但是我們並沒有把這個像脈搏般的韻律當成善意的手錶看待,我們把它當成暴力的戰爭。克萊特曼和狄曼最大的貢獻之一,就是讓我們看到這個幾乎是自動化的韻律會發生,主要是兩股相對力量不斷衝突的結果。
知道這個力量是大腦內在控制的,我們就可以進一步去探索了。我們從名字開始,一支軍隊是由神經元、荷爾蒙和各種其他的化學物質所組成,它們盡力使我們清醒,這支軍隊叫做節律喚醒系統(circadian arousal system, process C,又稱為C處理歷程)。假如這支軍隊贏的話,它會使你永遠都清醒著。幸運的是,它的對手跟它不分軒輊,也是由大腦細胞、荷爾蒙及各種化學物質所組成,也盡其所能使我們睡覺,它被稱為恆定睡眠系統(homeostatic sleep system, process S,又稱為S處理歷程)。假如它大獲全勝的話,你就會長眠不起了。
這是一個很奇怪、甚至是矛盾的戰爭。若是一方比較佔優勢,它下一次就可能輸。有點像一支軍隊因為贏而太過疲倦,只好搖白旗暫時投降。的確,你清醒的時間越久(C處理歷程在你頭上搖勝利的大旗,跳勝利的舞),下次C輸掉的機會就越大,你就去睡了。對一般人來說,大約在清醒了十六小時之後會去睡,就算你是住在洞穴中也是如此。
同樣的,你睡得越久(現在是S處理歷程勝利了,輪到它在你頭上跳勝利之舞),下次它輸掉的機率就變大了,這時你就會清醒。對一般人來說,睡眠的時間大約是清醒的一半,八個小時左右,這個情形即使是住在洞穴中也是一樣的。
除了不幸的二十戶左右的家庭之外,克萊特曼、狄曼跟很多其他的研究者都讓我們看到這種動態的緊張是正常的,甚至是日常生活重要的一環。事實上,節律喚醒系統和恆定睡眠驅力每天角力的輸贏是如此具可預測性,你可以畫出曲線美麗的圖表來。用正式的語氣說,S處理歷程維持著睡眠的長度和強度,而C處理歷程決定想不想睡和什麼時候去睡。
但是這兩支軍隊的戰爭並不是沒有人監督的,內在和外在的力量共同調節這個衝突,界定我們需要的睡眠時間及我們實際睡多少。我們會集中篇幅來談這兩股內在力量,作息型態(chro-notypes)和午睡時區(nap zone)。要瞭解它們怎麼運作,我們現在暫時先離開錯綜複雜的戰爭,然後探索一下報紙的漫畫家和著名的專欄作家,同時我們還會談到鳥。
雲雀還是貓頭鷹?
已故專欄作家藍德絲(Ann Landers,譯註:她是美國最著名的家庭版專欄作家,跟台灣的薇薇夫人一樣,專門針對家庭、職業及生活上的難題給家庭主婦、職業婦女忠告。她雖然已經過世多年,美國的報紙仍刊登她舊的專欄,因為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家庭糾紛世代皆有,只是不同名字、不同地點、不同家庭而已)曾經大聲的宣告:「在我準備好以前,沒有人可以打電話給我!」她在半夜一點到第二天早上十點之間把電話線拔掉,因為這是她平常睡覺的時間。漫畫家亞當斯(Scott Adams,呆伯特漫畫的作者)不能想像早上十點才開始一天的工作,他說:「我過午以後,不再從事需要創意的工作-我都是在早上六點到七點之間畫我的漫畫。」在這裡,你看到兩個很有創意、有成就的專業人士,一個開始工作時正是另一個工作完畢時。
人群中大約十個有一個像是亞當斯,科學家叫這種人云雀,這個名詞比晨起作息型態聽起來順口多了。一般來說,雲雀在中午時最警覺,在吃午餐前最有工作效率。他們不需要鬧鍾,因為他們都在會鬧鍾響之前起床,通常在六點鍾之前。雲雀會很高興的告訴你他們最喜歡的一餐是早餐,也比非雲雀喝較少的咖啡。他們在晚飯後就開始想睡,大部分的雲雀在九點鍾上床睡覺。
人群中,十個人有兩個是夜貓子,所謂的晏起作息型態或貓頭鷹。一般來說,貓頭鷹在晚上六點鍾最警覺,半夜工作效率最好,他們很少在凌晨三點以前上床,需要鬧鍾叫他們起床,有時需要兩個或三個鬧鍾同時響才起得來。大部分的貓頭鷹在早上十點以前不會睜開眼睛,當然,他們最喜愛的一餐是晚餐,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一天會喝上一加侖的咖啡來使他們睜開眼睛工作。假如這聽起來讓你覺得我們社會上的貓頭鷹睡眠時間不及雲雀多,你是對的。貓頭鷹通常有很多的睡眠債,沒有機會補足。
雲雀和貓頭鷹的行為非常的不同,研究者認為在童年期的早期就可以看出孩子的作息型態。有一個研究顯示,假如父母都是雲雀,孩子中有一半會是雲雀。雲雀和貓頭鷹大約占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其餘的人是蜂鳥。因為這是一個連續性的向度,有些蜂鳥比較像貓頭鷹,有些蜂鳥比較像雲雀,有些蜂鳥介於兩者之間。就我所知,沒有人把鳥的名字用到那些只需睡四到五個小時的人身上,這些人被歸為患有健康的失眠症(healthy insomnia)。
所以,一個人究竟需要多少的睡眠呢?根據我們最近對睡眠的很多新知,你以為科學家可能可以馬上回答你。的確他們可以這樣做,他們的答案是:不知道。你沒有讀錯,他們不知道。在累積了千百年的睡眠經驗以後,我們仍然不知道一個人應該睡幾個小時。類推的方法不適用,因為當你挖掘這些人類的資料時,你會發現資料非常個別化,相當的不一致,沒有共同性。更糟的是睡眠的行程表(譯註:幾點該上床,幾點該起床)非常的動態,依男女性別不同,因年齡而不同,還會因有沒有懷孕而不同,更會因你是否在青春期而不同。它有這麼多影響結果的變項,讓人不禁懷疑自己問錯了問題。所以現在讓我們把問題倒過來問:「多少的睡眠是你不要的?」換句話說,什麼樣的睡眠時間會干擾到我們正常的功能?這結果指向一個重要的問題,因為睡得太多或太少都可能會導致身體的功能喪失。不論你需要多少小時的睡眠,當你被剝奪睡眠(或是睡太多)時,壞事就真的會發生在你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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