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導演柯一正:反核是為了你我子孫

撰文:鄭淳予/出處:今週刊810期/2012.6.27
從台灣新電影的濫觴,到發起「我是人,我反核」活動,曾罹患癌症的導演柯一正,在大病痊癒後,更積極發出對公共議題的不平之鳴。不論拍電影或上街頭,柯一正傳達的,都是對台灣這片土地、這個社會,以及下一代的濃濃關懷。
「如果當時要我去中正一分局說明,我會告訴警察,我這麼做,是為了你的小孩。」導演柯一正輕輕地說,六月八日的警察局「到案說明通知」完全沒有驚動到他。

五月二十八日,柯一正號召藝文界的朋友共六十餘人,在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上,趁著交通號誌交替之間,排起大大的「人」字,並高喊「我是人,我反核!」
參與這次快閃行動的,包括導演陳玉勳、戴立忍及作家駱以軍等知名人士。他們難得相聚一堂,為的不是宣傳新書或電影,而是要對馬英九總統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核能政策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反對。」表達反對意見。
「我很早就想行動了,只是正好因為這句話,我們就得到一個創意,想讓他(馬英九)看到很多人反核,而且集合人們排出『人』字,強化這件事情。」柯一正說。
藝文人士紛響應 一週內臉書串連近萬人
「我當時躺在那短暫紅燈淨空的地面上,看著藍空,心裡其實是溫柔的、快樂的、調皮的。」同時接到中正一分局到案通知的駱以軍,在自己的臉書寫下這段文字。予人嚴肅印象的社會運動,因藝文人物的參與,而有點不一樣。
原來,早在十年前,柯一正看了紀錄片《貢寮,你好嗎》描述貢寮居民反對興建核四的故事,便深受感召,「他們一點力量都沒有,應該要有更多人幫助他們參與抗爭。」內心被激起正義感的柯一正自掏腰包,做了一批紫絲帶,他說:「如果有一天大家身上都有一條紫絲帶,就代表很多人反核。」
柯一正號召了公司和劇團的朋友們,一起到中正紀念堂發送紫絲帶給民眾,實際操作幾星期後卻發現,「成效太慢了!」
事隔十年,柯一正再次出手,緣起馬總統對民意的「誤會」,從靈光乍現到實際上陣,前後不到一星期,藝文界友人只透過彼此打電話邀約,參與者就達六十人,效率之高讓人驚訝。
柯一正自嘲,導演的特質就是好奇心重、很會讀資料,「其實我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根本沒有人帶頭!」對這些人來說,只要話一投機,就能馬上行動,「很多朋友看到新聞,都打來問我什麼時候要再出動,他們要參加下一回。」
由於活動形式活潑又不失批判性,又碰上幾個月來社會大眾對於新內閣各項民生議題不甚滿意的時機,「我是人,我反核」的臉書帳號在短短幾天內,就吸引九千多名粉絲加入,以及多張來自台灣各地的創意「人」字照。
淡定哥不怕坐牢 遺憾沒向警察曉以大義
看到這些自發上傳的照片或影片,柯一正笑一笑,不願居功說自己是「發起人」。就算是收到中正一分局的「約談通知」,他也不改淡定神態,一派豁達地對家人說:「比起台灣發生核災,到案說明根本是小case,我會照實說明,如果他們非要給我定罪,要我去坐牢,我都很坦然。」
後來,市府認為他們的行為屬言論自由,於是警方臨時取消約談,柯一正這番「從容就義」的演練就沒派上用場。他忍不住對記者說:「想想還真有點遺憾,我很想藉機去和警察大哥們聊聊天的!」
最早響應柯一正的好朋友導演吳乙峰說:「他連要去和警方談的動機都很單純,這才可愛,台灣現在最需要這樣單純的人。」回想當初柯一正和大夥討論活動設計的理念,達成共識的關鍵就在於,這個活動沒有發起人,因為任何人都該當發起人。
「我們不是要搞一個很恐怖的權力中心,只是源於我們愛我們的家,所以我們跳出來說話。」吳乙峰如是說。
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副祕書長洪申翰表示:「反核運動是一條很長的路,時間一拉長,很容易被模糊焦點,尤其容易被貼上政治立場的標籤。」但「我是人,我反核」活動,因為形式輕盈,不易被泛政治化討論,為反核運動注入另一股社會動能。
有趣的是,柯一正家裡是台灣藍綠對決的縮影,家人什麼政治立場都有,「惟獨我提出反核這件事,他們都願意接受,」他笑言:「所以反核運動其實可以作為超越藍綠的一場小型實驗。」
柯一正最早為人所知的身份,是台灣新電影時期的知名導演。他和楊德昌、陶德辰、張毅一起參與中影的小成本企畫案,四人各拍一段短片集結成《光陰的故事》,在一九八二年上映後,為國片帶來一股清新潮流,成為台灣新電影的起點。
柯一正也和當時在中影工作的吳念真、小野結識,一起走過台灣電影八○年代的昌盛,又一同度過九○年代的沒落,幾位好友的情誼歷久不衰。
一九九二年,柯一正跨足舞台劇,和李永豐、羅北安等人創立紙風車劇團和綠光劇團。
紙風車劇團執行長李永豐誇柯一正「很會取名字」,「紙風車」是孩子拿在手上迎風奔跑的玩具,「綠光」是大人追求幸福的傳說,都有柯一正對夢想的投射,他說,「柯一正平常很低調、合照一定站最旁邊,但是他就像唐吉軻德一樣,骨子裡很浪漫,只要是他覺得對的事情,就一定會做下去。」
不菸不酒卻罹癌 奇蹟痊癒後更積極公益
或許是老天爺總愛考驗才子能人,六年前,柯一正被檢查出罹患大腸癌,好友吳念真在電話裡不捨落淚,「因為我是朋友當中生活作息最正常的,又不抽菸、不喝酒,除了比較愛吃甜食以外。」柯一正說。
當時他接受醫師建議,為那六公分的腫瘤切除了十七公分的腸子,外加兩顆膽結石。進入手術房前,他還笑咪咪地讓朋友拿攝影機為他留影。手術成功後,他接受長達四個月的化療,但絲毫沒有一般化療病人虛弱不堪的症狀,他和太太說好,每回接受完化療後,都要吃一頓大餐,「我的原則就是快樂治百病!」
「我常常覺得,我的人生已經很美好,沒有遺憾,每一天都是多活的。」也許就因為這樣豁達的心情,讓柯一正奇蹟地從癌症惡夢中全身而退。
大病後的他,對於公益活動更加積極參與。二○○六年底,他一口答應參加李永豐推動的「三一九巡演」,又伴隨榮總陳維熊醫師踏上印度、尼泊爾等地義診行醫的腳步,拍攝紀錄片《喜馬拉雅的天空》,也向朋友倡議無毒的有機食品、有機耕作。
眼見「我是人,我反核」的種子已播下,柯一正又有新點子,「下一步,我們打算到貢寮音樂祭找『人』!」想像今年參加貢寮海洋音樂祭的上萬人,在對著太平洋搖滾吶喊之前,先對著鄰近的核四廠排出大大的人字,那樣的畫面能否撼動當局,只有拭目以待。
以日本福島核災為鑑,吳乙峰:我怕死,所以我反核
柯一正再次興起反核行動的靈感,第一個找上導演吳乙峰。曾經花五年時間拍攝921大地震後災區紀錄片《生命》的吳乙峰,去年才受日本山形影展之邀,參與311核災後影像紀錄座談。
會中,一位來自福島的太太對吳乙峰說,災後她和先生馬上把小孩送到遠方的親戚家,然後夫妻倆一起到鄰近福島的山形縣找工作;但同時間湧入山形的福島難民太多,他們根本找不到工作,逼不得已,最後還是回到福島,「我們只能忍受核輻射」。吳乙峰迴台灣後,把故事告訴了柯一正,柯導也因此四處向朋友疾呼:「北台灣若發生核災,南台灣勢難倖免。」
吳乙峰直言,之所以響應反核,是因為「怕死」,他感性地說:「為什麼我怕死,我不只怕我自己死,我怕我的朋友死,我怕我的孩子死,我怕我孩子的朋友死,我怕土地死,我怕螞蟻死,我怕everything(所有東西)死。」

柯一正
出生:1946年
現職:紙風車劇團董事長
經歷:電影、電視劇、廣告導演、演員、
創立舞台劇劇團
學歷:美國加州哥倫比亞大學電影碩士
世新電影編導科
成績:第36屆金鐘獎最佳單元劇導演
家庭:已婚,育有一子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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