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水

【文/蕭富元 天下雜誌】
一個從東邊來的中度颱風,讓台灣在二十四小時內,從七年來最嚴重的乾旱危機,掉進另外一個五十年來最嚴重的水患危機。
台南麻豆、學甲,嘉義民雄、水上,高雄甲仙、桃源,屏東林邊、佳冬,台東知本、太麻里等數十個南台灣鄉鎮,二六%的國土淹水,宛如漫漫汪洋中載浮載沉的星星孤舟。

莫拉克颱風侵襲三天,屏東山區累計雨量超過兩千五百毫米,幾乎把台灣一年的雨都下光了。全台共有十四個測雨站單日雨量突破一千毫米。史上前十大降雨排行榜裡,莫拉克就「霸佔」了九個。
蓄水率瀕臨下限的石門水庫(三一%)和曾文水庫(二五%)都開始洩洪。行政院原本要召開的第六次抗旱會議,已無人關心,部會首長急著南下搶救水災。
孤處在新營市中心的台南縣政府,四周淹大水,縣長蘇煥智被困在救災指揮中心裡,心情焦急。他剛剛得知,哥哥在七股經營的養雞場淹沒,一萬多隻雞全部溺斃。
這是台灣最大的反諷,天災(乾旱)要靠天災(水患)來解除。這次淹大水的南台灣,正好是台灣最乾旱的區域。可是豪雨下個幾天,灌飽水庫,未來兩、三個月如果持續高溫炎熱,也沒有颱風報到,到了明年初,台灣又將拉起乾旱警報。
莫拉克登陸之前三天,中研院環境變遷研究中心主任劉紹臣,在接受《天下》採訪時,就預言這個颱風的雨一定「非常大」。台灣的氣候變遷太極端,加上今年海水溫度升溫,颱風吸納更多水汽,下起雨來將十分驚人。
但是,用傳統方式看待颱風的官員,仍只盼望颱風帶來雨水,解決旱象。忽略了極端氣候在量與速度上的詭譎。
鑽研氣候變遷超過二十年,台灣大學全球變遷研究中心主任柳中明就指出,氣候變遷的威脅,不只在於變得極端,更在於它變得極快。
不久前,氣候學者還預測,台灣將進入十年大旱的週期,在未來四十年內,甚至可能面臨沙漠化的危機。不到一天,說台灣缺水立刻變成笑話。
每年忙著搶救水災、旱災的政府官員,如何因應二十一世紀的常態|極端氣候?依賴颱風解旱的宿命,能不能靠有效的管理,讓台灣有更穩定的水能源,不再和天對賭?明明是全世界降雨最豐饒的台灣,為什麼還會缺水?
關於水是多是少,台灣自來水公司副總經理胡南澤的神經最敏感。八月初,胡南澤早已焦頭爛額,抗旱會議開了五次,一次比一次緊張。
就在宣布北部即將進行第二階段限水之際,颱風警報化解了他的籌水危機。胡南澤的憂慮大逆轉,從水太少變成了水太多。胡南澤在台水公司工作了二十七年,已漸漸能接受,他的抗旱焦慮每隔一兩年就得發作一次。
旱澇迅速交替的劇本,近年來不斷在台灣重複上演,常常是水災過後三、四個月,就傳出水庫蓄水量逼近下限,稻作休耕,夜間減壓供應。
二○○一年納莉颱風,大半個台北市泡在水裡。剛從美國回台灣工作的中研院特聘研究員劉紹臣,在泥濘中搶救儀器。他全身沾滿泥巴,無水可用,還跑到中研院內的噴水池沖洗。專門研究氣候變異的他當時也沒發現,未來這幾年,台灣的水危機會年年升高。
氣候變異 水危機愈來愈升高
那一年夏天,總共有七個颱風掃過台灣,平了過去五十年紀錄。不過,隔年的上半年,全台雨量驟減,不到平均值一半,成為雨下得最少的半年。新竹科學園區的廠商為了搶水,還得出動水車到處買水。
半年之內,北台灣同時經歷大水和大旱。水患之後緊接著乾旱,同樣的狀況,過去十年內,在台灣已經出現五次,如何同時治水又不缺水,儼然成為台灣最嚴酷的挑戰。
水已是這個世紀地球最重要的戰略資產,不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而是有其極限的「能源」。各國政府逐漸把施政焦點從CO2(二氧化碳),擴大到H2O(水),聯合國從去年開始進行「水的十年」運動,今年公布的《全球水資源發展報告書》中更明白點破,全球水危機日趨惡化,到了本世紀中期,全球五大洲將有七十億人面臨缺水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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