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與專業,為什麼會失靈?

當我們還只是青少年時,母親心中有兩個偶像是她希望我們能好好學習效法的。第一個就是《草原上的房子》1的作者兼主角蘿拉.英格絲(Laura Ingalls)。母親眼中的蘿拉簡直就是完美的化身,再沒有人能比得上她的了。如果我們說話時向母親回嘴,她一定會面容嚴峻、不假辭色地詰問我們:「蘿拉.英格絲會像你們這樣說話嗎?」無論是我們忘了做功課、飯後沒洗自己的碗盤,反正就是惹了任何麻煩,蘿拉.英格絲一定都會穿越時空,從十九世紀的美國草原跑到一九八○年代的以色列首都台拉維夫來,告誡我們該怎麼把事情做對。
From:左右決策的迷惑力

母親的第二個英雄典範是她的表親瑞里,一個超級紅牌大律師。當年瑞里從哈佛大學畢業時,還代表全體畢業生致詞呢。在我們的心中,瑞里就像聖經中的耶穌一樣,是個能在水面行走的神人。
雖然歐瑞(編註:本文作者之一)在高中時確實曾經考慮過讀法學院,但我們終究都沒有選擇法律為我們的職業。然而,如果把瑞里算進來,我們三人確實符合一位猶太裔母親心目中神聖的「三位一體」2,因為瑞里是律師、朗姆(編註:本文另一位作者)是心理學家(我們就叫他醫生吧),而歐瑞則是個商人。
從某種角度看來,這本書正是因我們不同的生命走向而誕生。當時朗姆正在完成他的心理學博士學位,歐瑞也正在攻讀MBA。商學院上課第一天,歐瑞以為他會一頭栽進財務管理、經濟學、會計學裡頭,但就在第一堂課,費南迪茲教授(Roberto Fernandez)就讓歐瑞明白,他未來要面對的絕不是個平靜的海洋。
費南迪茲有一種似乎可以從教室直接穿透到月球去的聲音。他有一種氣勢,讓你只敢坐板凳三分之一。「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他對著第一天上課、心中充滿飢渴的MBA學生說:「人不是理性的動物」。一面說,他一面開始播放一段拍攝於五○年代、粒子很粗糙的影片,內容是心臟開刀手術。「有沒有看到他們撒在那個傢伙身上的白色東西?」費南迪茲邊播邊說:「那是石綿。」全班開始惴惴不安,不知如何反應。
「我不是在開玩笑」,費南迪茲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聾。「不令人意外,那個被撒上石綿的病人會慢慢死亡。但當時醫院一直都是這樣做的」,費南迪茲教授問學生:「你們知不知道人們有多少時候都是對客觀的資訊視而不見的?」
然後費南迪茲轉換話題,發給每個同學一張表,內容是一種叫「O型環」(O-ring)的合成橡膠封蓋零件的工程設計資料。「仔細看這張表,它顯示了溫度下降可能造成O型環失靈的機率。」表上的資料顯示,當溫度降到華氏三十二度(約等同攝氏十八度)左右時,「O型環」就會開始失去它的柔軟度,變得太硬而失靈。同學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跟費南迪茲的問題有何關係。
謎底揭曉,這個「O型環」正是「挑戰者號」太空梭上的一個重要零件。挑戰者號升空的前一晚,設計「O型環」那家公司的工程師們強烈建議將「挑戰者號」發射的日期延後,因為氣象預報顯示第二天氣溫將會驟降,而他們並沒有足夠證據確保O型環在那樣的低溫下能夠正常運作。但負責發射的主管團隊卻對工程師的關切不以為意、視而不見,決定讓「挑戰號」如期升空3。
歐瑞全班聽得目瞪口呆,費南迪茲則繼續丟出更多「非理性行為」的例子:電影製作人堅持任用一位明顯不適合角色特質的女明星;一家製造商明知所製造的飛機煞車有起火的可能而堅持出貨……,例子簡直不勝枚舉。
費南迪茲的論點是,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為自己非常理性,但事實上我們卻比自己想像中更容易做出非理性的行為。歐瑞在商學院畢業後,仍深深記得費南迪茲的那一堂課,而這個論點也讓我們瞭解,我們兩人在未來專業領域中的共通處,遠比我們原先想像多得多。「費南迪茲」成為我們兄弟間日常生活中時常用到的特殊名詞。有人做出明顯不理性的行徑,我們會說:「這是典型的『費南迪茲現象』。」而且我們發現「費南迪茲現象」充斥在我們生活周遭、在我們讀到的名列《財星》雜誌(Fortune)五百大公司出問題的報導裡,以及出現在政治人物的行為中。
在此同時,雖然我們從來沒能達到蘿拉.英格絲的標準,命運之神卻也讓我們都成了作家。本書真正的起源,是歐瑞和一位擁有三十年資歷的婦產科醫師吃了一頓晚餐後發生的。簡金斯醫生具備了婦產科醫師的最佳特質——有耐心、願意仔細聆聽、聰明,更重要的是經驗豐富。大家都相信他一定能夠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歐瑞和簡金斯醫生聊起了團體動力學(group dynamics)以及「情緒」如何成為決策過程中最重要的影響力之一。歐瑞不經思索地說:「我相信醫生這個行業應該很不同,畢竟你們都是一群科學家。」
簡金斯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他說,即使醫生也無法免疫於非理性力量的致命吸引力。尤其醫療行為事關人命,非理性行為的後果可能完全難以挽回。
非理性行為背後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神秘心理力量?這些力量如何不知不覺地潛入我們心中?在什麼情況下,我們最容易受這些力量影響?這些力量如何影響我們的事業或工作?它們如何形塑我們的職場關係及個人關係?在什麼情況下,這些力量會使我們的財務、甚至生命受到威脅?為什麼當我們受這些力量影響、支配時,常常毫無知覺?
在這裡,我們將深入探討使理性思考失靈的潛在心理力量。舉目四望,無論在那個領域、國家、文化,我們看到不同的人受到極為類似的力量所支配、迷惑。我們每個人都無法免疫於這些非理性行為背後的蠱惑力量。希望藉此能讓讀者更深入地瞭解這些力量的致命吸引力,並減少受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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